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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就在这样山雨欲来的家庭氛围中,行骋迎来了他高二的寒假。


一月初的期末考试被学校要求补课给推到了中旬,熬到了二十号,终于算是放了假。


今年的春节是二月中旬,算下来寒假有四十天,行骋这下又有好玩儿的了。


高二比高三提前放了半个月,考完期末考试,一群男生照旧跑到走廊上把书一往楼下扔,高喊一声“解放了!”,又冲进教室里捣鼓抽屉,把草稿纸文具袋全部抓出来塞进书包,撒丫子就要飞奔回家。


楼上高三的宁玺自然是听到了楼下的呐喊。


一群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学弟,他管不着,但是里边儿有他弟,那这事儿就得说说了。


行骋这才刚丢了一本写完的数学练习册下去,就看到宁玺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拐角处,手揣在校服衣兜里,皱眉道:“行骋,捡上来。”


任眉正抱着一摞书出来,在后边儿狂笑:“行骋!快去啊!”


行骋二话不说,跑下楼了。


高二高一放寒假的这个晚上,学校搞了一次春节文艺晚会。


由高一高二的同学参与演出,高三的下来观看放松。


会场设在学校操场上,校方花了些价钱搭了舞台,安排高二的坐到最后面,高三第一,高一第二。


偌大的操场上边儿,全校的学生穿着校服裹着外套,坐在搬下来的凳子上,仰着脖子去看台上的表演,歌舞小品,好不热闹。


整个石中的天空下,看似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台上那一簇簇星光火种,将彼此一张张年龄的面庞,相互照亮。


文艺晚会上的歌曲都是一些ktv必点曲目,全校大合唱也成了每年的惯例。


熟悉的旋律一响起,操场上的气氛开始沸腾,灯光照在台上,下面的学生们都纷纷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跟着旋律一起摇晃手臂,奉献出一大片璀璨星海。


行骋就是趁这个时候,从最后面的位置偷偷绕过会场,蹿去了前边儿高三的位置。


宁玺每年都是坐的最边上,他正安安静静地看着,忽然就看到行骋蹲在身边儿。


行骋手里抓了个荧光棒,“啪”地一声就给掰了,那荧光色慢慢亮了起来。


把它扣成手环,行骋牵过宁玺的手,轻轻戴在了他手上。


那一夜,在年年都有的学校举办的文艺晚会上,宁玺第一次,把手腕举起来。


他扬起下巴,去看他手腕上那一抹微亮的蓝色。


舞台上的声音比较大,现场气氛也很活跃,行骋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喜欢吗?”


宁玺听不太清楚,下意识地回道:“啊?”


现场音响声还是太大,行骋也来劲儿,扯着嗓子吼:“喜欢吗!”


宁玺这下听清楚了,看了一下那根荧光棒,难得将笑容挂到了脸上:“喜欢!”


行骋半蹲着站起来,攀在他身边儿,不再去在乎现场在唱什么歌,在放什么音乐,只是牢牢抓着宁玺的肩膀,又喊了句:“喜欢吗!”


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被情绪支配,理性和感性混在一起,整个人就全乱套了。


就在这种现场热烈的气氛之下,反正周围的人都忙着欢呼尖叫,场上的热舞也跟着带动了音量,行骋一弯腰凑到宁玺的耳畔,滚烫的嘴唇几乎贴上了他的鬓角……


行骋压着嗓子,声音一出口带着少年的磁性。


“喜欢我吗?”


宁玺被耳边热气刺得一激灵,声音也大了:“喜欢!”


只这么一瞬间,行骋忽然想回去把他课桌上的那个“玺”字给刻完。


一个“尔”,一个“玉”。


人生须臾,不过尔尔。


但因为遇见了他,金风玉露。


胜却这人间无数。


虽然已经预料到答案,但是宁玺这时候脸上的快乐与青涩,是行骋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的。


这是他们高三年级毕业前的最后一次校方办的晚会,再下一次,估计就是毕业典礼了。


行骋忽然想起一年前的毕业典礼,他在台下坐着,看着台上一个个来笑着拿奖学金的学长学姐们,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拿重本奖学金的学生里边儿,本来也是应该有他哥哥的。


节目进行到一半,行骋蹲得腿麻,抓着宁玺校服的袖口,跑到操场上人群密集的后方,找了个最后一排的位置,两个人坐下了。


宁玺心跳得极快,手腕上蓝色的荧光棒还特别显眼,似有了生命的脉络,在黑暗中一晃,像是一条海豚,纵身跃出了海面……


舞台上一个歌舞节目刚刚谢幕,前边儿坐着的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尖叫,欢呼声萦绕在操场上空,台上大灯四射,闪耀的射线将行骋的半边脸都映出了棱角分明的轮廓。


在前面所有人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行骋猛地拉下校服拉链,站起身来挡在宁玺的前面,挡住了所有的光芒。


他把他哥的头拢入自己的校服之中,微微一低头,吻了上去。


舞台上的谢幕音乐还在响着,灯光亮敞,但是宁玺什么都看不见。


入目的,只有被湛蓝色校服隔离在外的微光。


……


期末成绩下来的时候,行骋正在桌游室里边儿跟一群兄弟斗智斗勇,脑子都快烧糊了。


桌游室里烟雾缭绕,行骋被呛了好几口,点着的人只得把烟给灭了。


期末成绩是直接发到班群里边儿的,任眉打开了一个个的看,征求了同意之后开始念,念到行骋,还愣了一会儿。


任眉把微信退出了又点了进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操,行骋,你他妈考了四百多?”


没搭理周围一阵惊呼,行骋手里还拿着牌,略微有些紧张:“四百几?”


任眉简直惊了:“四百三,还差四十分就本科线了!”


行骋哼哼一声笑,志在必得,脸上表情装得又凶又傲,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的乐呵,指尖捻起一块牌砸在桌上:“能在北京读个什么学校?”


这回总有他哥的一半儿了吧?


进步那么多,还不得讨点奖励?


任眉见不得他这样儿,损道:“拉倒吧,你这成绩,上个成都职业学校差不多。”


其实也不是损,就这成绩,也只能读个专科啊。


行骋叹一口气,拿起手机看了看日历,差不多还有十天就要过年了,宁玺都还没放寒假,估计要大年二十六七去了。


刚刚放寒假的时候,行骋跟着他爸妈开车去了一趟阿坝州那边,什么飞夺泸定桥的,一路上带了不少牛肉干之类的回来,倒腾了一些给宁玺送过去。


高三还在补课,每天六点就起来,摸着黑去上学,晚上九十点才下课。


行骋自然就每天跟着他哥起作息,怕被他爸发现,翻墙也不敢了,只得一大早出了门儿,七八点吃了早饭又回来,在家里打扫打扫卫生,帮妈妈买买菜。


免得这么大一个个儿,招妈嫌。


那本多出来的招生考试报,宁玺给应与臣送去了,两个人对了一下志愿发现一个北京一个成都的,压根儿号不上。


应与臣本来是想考回北京去,但是估计是因为他哥的缘故,又有点儿想留在成都了,但总之两个人的成绩,哪儿都不是问题。


宁玺是铁了心要离成都远一点,也开始在招生考试报上看北京的学校。


去年宁玺是打算报人大的,今年如果能考得更好,那就报更好的学校。


实在不行,上海也成……


总之他就是想离这个地方远一点,他几乎快被家庭和经济上的压力,给折磨得喘不过气。


他想起别人的初高中,是在昏昏欲睡的下午,趴在课桌上小作休息,耳边是蝉鸣鸟叫,窗外阳光正好。


而自己,是被迫着学习,窒息而不屈,甚至怕睡着,敢拿圆规往身上扎。


宁玺知道,学习是他唯一的出路。


行骋没有利用寒假的时间去找寒假工,反倒是跟着他爸跑了几趟公司,学会了骑摩托车,帮人送东西赚了点外快。


他觉得这骑摩托和自行车完全两码事,要是他年纪再大点儿,估计敢直接上他爸的悍马h2,去街上招摇了。


在行骋风里雨里的同时,宁玺又开始为这一年春节要不要去他妈妈家里过节而发愁。


去年春节他去吃了个团年饭,还没待到春晚播小品就撤了,车也没打,一路上走回来的。


成都外来人口特别多,其实外省的还比较少,大部分是四川省各大城市的人口,这一到了过年过节的,基本上城里都空了。


大年三十晚上风吹着又冷,宁玺拐去二十四小时超市买了袋泡面,揣着零钱走回家了。


付钱的时候,宁玺看到了收银员阿姨怜惜的目光,心中一痛,一想到她大年三十也还在这儿上班,叹口气,说了句,新年快乐。


是啊,新年快乐。


去年都过得这么落寞,今年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就怕今年行骋邀请他去楼上过年,他是绝对不敢去的,有些东西根本藏不住,或者说,行骋家里人对他越好,宁玺反倒会越来越内心难安。


在感情上,他勇敢着,也谨慎着。


大年二十六的这一天,高三总算放了假,行骋在校门口等了两个多钟头,红石榴汽水儿都喝了两罐,才等到他哥背着书包出来。


两个人回了一趟家里,行骋双手揣在外套里,脚上一双黑皮靴,在门槛上一踩一踩的。


宁玺在里边儿换衣服,天知道他多想进去……


行骋这种脑子里想了什么马上要付诸于行动的人,换了鞋敲了门就进去了,没给宁玺多少反映的时间,刚好脱了里边儿的羊毛衫要换卫衣,就被拦腰抱住。


昨晚宁玺洗了澡,换了沐浴露,一股子舒肤佳香皂味儿,干净洁白,跟他这个人差不多,勾得行骋门都不想出了。


他像条大型犬似的趴在他哥后脖颈闻。


“别闹啊你!”


体型上的差距让他钳制住他哥简直轻轻松松,张嘴往脖根儿一咬,惹得宁玺闷哼一声,胡乱地扯着卫衣往头上套。


行骋今天穿的夹克,藏蓝色,胳膊上两道红白斜杠,裤子也跟校裤似的松松垮垮,后半儿单肩吊着背个nike的包,头发一抹,酷毙整条街。


这衣服的好处挺大,拉链拉开除了能把他哥的半个肩膀包进来之外,就是里边儿有兜,有纽扣,能挂东西。


他这会儿跟宁玺在一家电影院门口的夹娃娃机旁边儿,花三十块钱夹了七八个,拿不了,直接给挂在衣服里面了。


行骋专门指着像女孩儿玩的玩具夹,夹了就挂衣服里面,这硬币投完了,衣服拉链一开,挂得满满当当。


宁玺实在看不下去那几个有蝴蝶结的玩偶了,说他:“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夹这么多粉红色的干什么啊……”


“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么,什么草莓蝴蝶结的,我看隔壁楼张阿姨那个丫头,每次戴个樱桃发夹出来,你就盯着人家看!”


行骋一边说一边笑,从里边儿拿了几个出来,继续说:“这八个你拿回去放卧室里,一点装饰都没有,没点人情味儿……”


宁玺听了前半句,都无语了:“你怎么小时候的醋都吃?”


行骋搂着他哥的肩膀:“我念念不忘呗,一直记得你老看人家!现在那姑娘也挺……”


宁玺猛地停住脚步,把玩偶往行骋怀里塞:“你他妈自己拿着玩吧。”


这把他哥的小醋坛给推翻了,行骋知道自己话说得不对,低下头去蹭他额头。


“我错了哥,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错得离经叛道!”


这电影院门口这么多人呢,行骋这一犯混蛋惹了不少注意,宁玺退开,脸都红了,数落他:“你少搁我这儿犯浑,要夹娃娃自己夹去。”


行骋一听这话,把手摊开:“钱。”


一出门,行骋把身上全部身家尽数上缴,宁玺从兜里直接掏了一百出来砸他掌心里,瞪着眼说:“去抓五十个再回家。”


行骋收了钱,借着身高优势,伸出右手,直接把手掌放在宁玺头上,五指微微用力。


他挑起眉来,毫不掩饰地笑道:“就要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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