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林落蜷缩在座椅上，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前方。
夜幕已经降临，天色已经暗淡，路灯亮起蛋黄色的光，打着双跳停在路边，偶尔有车从旁边掠过，尾灯明明灭灭，过往的行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她叹了口气：“那积分就清零吧。”
系统沉默了：“宿主，请再考虑一下。”
林落叹了口气：“我刚拒绝了他，现在又去哄他，我又成了什么了呢？
这不是耍着他玩？
你们这个做法根本就不对，我完成任务的动力就是回到原世界，但是你不停地在增加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所以到时候你要我怎么办呢？”
“其实不影响的，宿主。”
系统有点无奈。
“什么不影响，这怎么不影响？”
“我之前告诉过你这个世界的时间倍率是原世界的1028倍吧？”
“对啊。”
“所以你算算，假如你在这个世界长命百岁，原世界过去了多久。”
“大概一个月……”
“是的。
所以其实不影响你原世界的生活。”
“可是你说过只要积分到达999就是我回去的时候。”
“是。
但是我也说过，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修复剧情线，按照原定的人生一直走到死亡，到时候即使积分不够你也可以回去，只是时间线长了一点，甚至也许要近一百年。”
林落大概明白了系统的意思，就是如果她在这个世界一直生活到自然死亡并且控制积分不到达999，这样就不会半途离开，也就不会给季迟安带来伤害。
“所以我的命定的爱人，就是季迟安吗？”
“我只能告诉宿主，你要跟随自己的心意。
你内心深处的选择，就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选择，这个世界本就是为你而造的，你的意志就是这个世界的意志。”
她内心深处的选择吗？
她不确定她是不是爱季迟安，说爱，似乎也还没有到那一步，可是想着他就会觉得踏实温暖，想到他的辛苦会心疼，看着他生气会不知所措，想到离开他也会有些舍不得。
一想起他，就想不到别人了，他似乎在她这个世界短暂的生命里无孔不入。
“还有，我再提醒宿主一句，如果你选择在这个世界过完一生，那你回去后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都会永久储存在你的记忆库里，一切经历和情感都会永远清晰，无法淡忘。”
林落觉得头疼。
假设原剧情里她的爱人就是季迟安，她又不想伤害季迟安，那么她就要既要和他恩恩爱爱过完一生，又不能让他高兴得上了天，这个度，真是太难把握了。
而且如果她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她将在原世界里带着回忆和思念度过余生，换而言之，本来应该给季迟安的痛苦，全部由她来承受。
果然，物质守恒定律，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林落总算是捋清楚了，想了一会儿，得出结论：“所以我不能听你的任务去哄季迟安。”
“嗯？”
系统觉得它给她讲了半天道理，不是为了这么个效果。
“如果我为了积分欺骗他的感情，我就太渣了，所以我选择修复剧情，毕竟是我自己的任务，我自己来承担后果。
如果他不是我的爱人，我应该和他保持距离，如果他是我的爱人，我也要控制积分增长，所以无论怎么选择，我现在都不能去哄他，积分你爱清零就清零吧。
还有，别劝我，你刚说了，我的意志，就是这个世界的意志。”
林落一口气说完，换到了驾驶座，发动车子，握紧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
这辆车，终于是由她来掌握主导权了。
醍醐灌顶，身心舒坦。
—
放了半个月假的总裁还有他的贴身小秘书终于回来上班了。
众人一到办公室，就看见那位最近在网上红得不得了的仙女秘书已经在勤勤恳恳复印资料了，而这时候还没有到上班时间。
天啦，长得这么美，拥有自己的站姐，被京城第一青年富豪包养了，居然还这么早来上班！这是多么敬业的品质啊！这让我等凡人情何以堪！
于是总裁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勤奋励志的工作氛围。
林落本来以为一回来就会有许多八卦接踵而至，结果整个五十二层气氛一派祥和，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等人都到齐了，她才发现总裁秘书室原来的两个油腻直男已经换成了两个女孩子，一个年纪稍长，大概三四十岁，打扮素净淡雅，看上去沉稳妥帖，一个一头西瓜短发，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
西瓜小姑娘先笑着给她打了一个招呼：“林秘书你好，我叫方西，你可以叫我西西，这位姐姐叫梁玉，我们都是上周刚招聘进来的。”
那位叫梁玉的秘书也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看上去很舒服。
林落连忙冲她们笑了笑：“你们好，我是林落，希望我们可以相处愉快。”
方西嘻嘻一笑点点头就去忙手头的工作了。
秘书室里全是淡淡的女孩子的洗发露的香味，干干净净，没有皮革的味道，也没有抹大背头的发油的味道，比以前清爽多了，桌上还被摆上了一盆可爱的多肉。
真好。
林落低头翻了翻工作群的聊天记录，一直翻到两周以前，才发现那两个内涵八卦她靠潜规则上位并把照片放在网上的男秘书在她放假当天就被辞退了。
季迟安这个人，做事情怎么这么窝心呢？
不过人都不经念叨，林落刚一念叨，季迟安就出现了，眉眼英俊沉冷，迈着修长的腿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林落呼吸一紧。
然后季迟安路过她身边，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入了自己的办公室。
整个总裁办都敏锐地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劲，季总今天格外的不开心，虽然他平时也挺冷漠的，但是今天特别的冷漠，气压特别的低。
再偷偷看一眼林秘书，咦？
林秘书怎么埋着头打字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莫非两个人吵架了？
幸亏林落是坐在最里面的位置的，不然如果有人看见她的屏幕，就会发现她淡定地打出了一排又一排“季迟安”。
他的衣服还是昨天晚上那套，也就是说，他夜不归宿了。
居然敢夜不归宿，昨天晚上去哪儿鬼混了？
他有洁癖，衣服必须每天换，他办公室有洗手间和衣橱，他现在应该在换衣服，他在换衣服……应该会需要帮忙吧？
如果他要她进去帮他穿衣服怎么办？
她不进去会不会不大好？
进去了是不是也不大好？
好纠结啊。
林落正纠结着，办公室的门已经打开了，季迟安已经换好了另一套西装，然后背对着她对方西说道：“你，进来。”
“好的，季总。”
方西一进去，门就关上了。
林落僵硬在座位上。
然后默默按下“Delete”键，把那一排排“季迟安”删了个干净。
他和她现在没关系。
但是又控制不住地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奈何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什么都听不到，就更引人遐想连篇了。
林落一下就想起了自己见季迟安第一面时候的情景，脸不禁红了红，红了红后又白了白。
虽然吧，现在她和季迟安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为什么想到假设有另一个女孩子摔倒在季迟安腿上，她心里就那么不得劲呢？
不行，不能想，可不能想，林落，你要冷静，你要理智，你要大度，绝对不可以生气，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醋了呢，你又不是季迟安女朋友，你凭什么吃醋？
吸气吸气，你不能瞎吃醋，要做个懂事的女孩子！
不过方西怎么还没有出来？
季迟安这个大猪蹄子到底在里面干嘛！
好气哟。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不能让方西这么可爱一个小姑娘惨遭毒手。
于是林落站起身就准备敲门，手刚刚举起，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她看着方西愣了愣，方西看着她也愣了愣，然后方西立马说道：“季总刚才找我要上个星期的报表，核对了一下业务情况，然后就没有做其他事情了。
所以林秘书是有事情找季总吗？”
林落有点尴尬，举在半空中的手顺势别了一下头发：“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刚放假回来，最近工作都不是很了解，我也没有其他意思。”
“哦，没什么没什么，最近具体的工作我们下午会开会讨论。”
方西脾气很好，声音也甜，一笑就笑得林落有些心虚，尴尬地回笑了一下，准备坐回座位，屋内就传来了季迟安不悦的声音：“方秘书，我让你煮的咖啡呢？
在磨蹭什么？”
方西立马回头说道：“不好意思，季总，我不太会用您的这款咖啡机，我让林秘书帮你煮吧。”
然后一个转身，就把林落轻轻推了进去，顺势带上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方西露出了姨母笑。
坐回座位，打开电脑，点开微博，登录用户：林落个站，再进入超话＃金丝雀cp＃开始浏览。
麻麻，仙女姐姐真人更好看呢！
林落被推进门的时候，有点猝不及防，有点莫名其妙，但是瞬间反应过来应该是办公室的人误会她和季迟安的关系了，所以在这儿撮合呢。
但是这个时候撮合……姐姐，你这是要我老命啊。
林落贴着门，露出一个职业假笑：“请问季总需要咖啡吗？
或者我叫别人进来也可以。”
季迟安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翻阅着手里的文件，声音平静无澜：“做好你秘书分内应该做的事就行。”
林落有想过季迟安可能觉得尴尬，会把她赶出去，也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是没有想到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似乎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她时的状态。
反而心里空空的：“好的。”
曼特宁，85摄氏度，不加糖，不加奶，白色陶瓷带金边的咖啡杯。
林落煮咖啡的神情很专注，以至于她并没有发现季迟安在看着她。
她还是这个样子，乖巧的，柔软的，在阳光下温暖又甜美，就是偏偏心肠怎么就这么硬呢？
她的睫毛一扇一扇，眼神有些空洞，似乎在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
季迟安想关掉耳机，想了想，又忍住了，他其实是后悔昨天晚上听她的心声的，不然他还可以做会儿白日梦，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是听到她的心意后，只剩下心灰意冷。
他怕关掉耳机又听到什么伤人的话。
可是她刚才站在门口分明就是想进来的样子，真进来了，却又什么都不说，她到底想干嘛？
抓心抓肝，挠心挠肺。
最终季迟安还是选择了妥协，关掉了耳机，絮絮叨叨的心声瞬间涌来：
——又要喝咖啡，一天天的不知道好好休息，就知道喝咖啡，身体扛得住吗？
小心早衰秃顶体力不行。
生气就生气，说了只生气一会儿，结果气成了夜不归宿，小气，这个人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季迟安：……
等于全是他的错了？
这个人就不能反省一下她给他带来的伤害吗？
紧接着又听到：
——不过我要不要给他道歉哄哄他啊，免得他真气着了。
算了，还是不了吧，我自己都没想好答案，哄了他让他想多了，结果万一最后又拒绝他一次，我不是成渣女了吗？
所以现在该不能道歉，不能哄他，我要冷漠，冷酷，不近人情，和他保持距离，其他的等我想明白了再说。
对的，现在要冷，要酷，要凶！
季迟安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啪”一声，咖啡杯放到了他的面前，传来一道冰冷又职业的声音：“季总，您的咖啡我已经煮好了，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去工作了。”
——对，就是这样！工作态度要专业，不能介入私人感情！林落，做得很好！
季迟安低着头，回味着刚才听到的内容。
“我要不要道歉”“我自己还没想好答案”“万一又拒绝他一次”“等我想明白了再说”……
这听起来，怎么觉得不对劲呢，怎么似乎……感觉他是有机会的？
不行，还得再听听。
“林落。”
“季总有什么吩咐吗？”
“姜琛已经痊愈，今天就会回归岗位，所以你的代贴身秘书的工作也可以交接了，今天开始不用随身跟着我，留在办公室和方西梁玉一起就行。”
“好的，季总。”
林落笑得无懈可击，“正好我也觉得我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季总能这么决定，真是太好了。”
——不跟就不跟，谁稀罕跟着你一样。
“所以以后自己想办法上下班，你的小电驴早就修好了，你记得去取。”
——兰博基尼专车接送没有了吗……
“还有，你这次休假已经用掉了你的年假，所以按照公司规定，除了法定节假日，你今年都没有休假了。”
——你过分了啊！喜欢我的时候赶着给我放假，求我原谅，现在不喜欢我了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你！算了，我还是不能妥协！
“最后……”
“季总请说。”
“林落，我胃疼。”
“我去给季总拿胃药。”
林落脸上依然是没有灵魂的职业假笑，语气也很机械化，转过身就准备去拿药，顺便把那杯咖啡倒进了垃圾桶，“刚才看见咖啡杯里落了一只虫子。”
季迟安看着她在柜子边翻找着胃药的身影，终于勾了勾嘴角，他这间屋子怎么可能有虫子，小东西，装什么装？
要不是他会读心，真让她骗过去了。
——哎呀，他怎么胃疼了，不过他好像胃一直不大好，刚才凑近了闻到他身上好像还有酒味儿，不会昨天晚上受情伤喝酒去了吧？
看上去也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啊。
最过分的是这个人明明胃疼还喝什么咖啡，是想死吗？
待会儿给他泡一杯热牛奶让方西送过来吧，真的是，老大不小了，还让人这么操心，又不是小年轻了，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唉，我为什么心里这么不舒服，总不能是心疼了吧？
不能不能，肯定不是，就是被他气到了而已，可是这感觉真的有点像心疼啊。
算了，先找药吧。
林落千选万选，选了最温和的胃药，顺便接了杯热水，一起放到季迟安桌上：“季总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回去工作了。”
“嗯，你去吧。”
季迟安淡淡应了一声，眉头却紧紧皱着，手松松搭在腹部，一看就是很难受的样子。
林落咬了咬牙，还是没狠下心转身就走，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如果季总胃很疼的话，我帮你叫私人医生过来吧。”
——好吧，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心疼，而且他如果真的是因为我伤到他了去喝酒才胃疼的，我就太坏了。
他对我这么好，我还气着他，我是不是该软一点？
或者直接告诉他我其实没想好？
但如果给了希望又给绝望，那我不是更坏了？
本来只是有一点点胃疼的季迟安，这下是真的胃疼了，憋笑憋的。
小东西，没想好就没想好，“没想好”这个答案不能昨天晚上说吗？
昨天晚上说了他至于拉着陆少行喝了一晚上的酒吗？
他年纪大怎么了？
年纪再大她也是他初恋，初恋受伤怎么就不能借酒浇愁了？
于是龌龊的季迟安突然有了一个龌龊的想法。
他觉得上天给予每个人的每一个能力都是有道理的，上天给了他读心术，就是为了让他知道林落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他索性就再不要脸一点，就算坑蒙拐骗也得把小姑娘心里那个没想好的答案变成肯定的回答。
“不用了，我就是昨天晚上喝了点酒而已，没多大关系，你先出去吧，不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久了，又该传一些风言风语，对你影响不好，你一个小女孩家的，我还是不能耽误你。”
季迟安的语气自然而冷淡，似乎是再平凡不过的事，却听得林落鼻头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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